故乡渐远
高学奇
我的故乡青山环抱、绿水缠绕,高高的青灰色瓦房和低矮的茅屋草舍错落有致。夏日里,夕阳西下的时候,炊烟从山村袅袅升起,大公鸡飞到小树上拍打着翅膀,山坡上已经吃饱了肚子的牛羊陆续进村,收工的乡亲们荷锄而归,小山村笼罩在祥和安静的氛围之中。
带着对故乡的美好记忆,今年清明假日期间,我又回到了那个令我魂牵梦萦的老家。刚走到村头,就有几只狗冲着我跑了过来,恶狠狠地“汪汪”叫着,听到狗叫,有人走了过来,他们拉着我的手问长问短,不约而同地说:“哎呀,你可回来啦!”然后又朝狗怒吼道:“叫什么叫,自己人回来了你都不认识!”此情此景,我感到心里不是滋味。老家人常说:狗咬生人不咬熟人,咬穷人不咬富人。不咬我才怪呢!和乡亲们寒暄之后,有位童年的伙伴一直在陪着我转悠,他打量着我,我观察着他,若即若离,再也不像童年那样无话不说。我看到他比我老了许多,满头的白发、满脸的灰尘、满嘴又黑又黄的牙齿见证了他经历的沧桑和身心的疲惫;接近佝偻的身子见证了他所承受的生活的压力;皱皱巴巴的衣服见证了他日子的不快;一双像冬天的树皮一样干涩粗糙的手见证了他的劳动强度。我再一次感叹流年的易逝和光阴的无情,人生中那些曾经的真诚和美好是多么容易转变和失去。
从进村的道路到村外的田园,从东边的山冈到村西的小河,从村里的老屋到村边的小楼,我慢慢地走了一圈,仔细地看了一遍,年少时爬过的大树、洗澡的荷塘和村头纳凉的树林已离我而去;那村里的几间老屋墙壁上已经裂开了缝隙;村北边的麦场早被犁成了耕地;村里那位很会讲故事的老爷爷和看着我长大给过我关爱的几位大娘已驾鹤西去。
故乡变了,故乡变得离我越来越远。我清醒地意识到我能够踏上故乡的土地,却不能再闻到故乡泥土的气息;我能够回到故乡,却不能再回到那曾经的家园;我能够回到乡亲们的中间,却不能走进他们的心中。故乡变了,变得人越来越少。这些年在故乡人的话语里出现频率最高的两个字就是“打工”,凡是有把力气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他们有的种了庄稼就走,到收庄稼的时节回来;有的干脆把土地转包给他人,举家出去打工,逢年过节也不再回来,曾经的庭院长满了荒草,门锁已经锈蚀。城市经济的发展导致了用工量的增加,农业机械的使用提高了农业生产的效率,农民的空闲时间多了,外出务工才成为可能。这种前提下,不外出打工的被视为游手好闲或好逸恶劳之辈。所以,打工者走出乡关从来没有闯荡天下的豪情,只有背井离乡的无奈。当然,打工在一定程度上也开阔了农民的视野,冲击了传统的封闭僵化保守的观念,他们带回了开放的思想、先进的技术、创新的意识,也促进了家庭增收和农村经济的发展。但打工者挥洒着青春和汗水的同时也失去了些许自我和自尊,高速运转的机器磨砺着他们的意志。他们有的夫妻天各一方,有的子女不能相见,多数人家的老人不能赡养,这些都是打工者必须坦然面对的现实。
故乡变了,变得越来越“洋”。村中的瓦房和茅屋草舍基本上都被扒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两层三层的小楼。客观地说这些建筑超出了使用标准,也不符合当地的实际。那瓦房和茅屋草舍住上冬暖夏凉,修缮造价低廉,弃之实在可惜。更主要的是在我们这山区、半山区的地方,家家户户都养有家畜家禽,那些动物是无论如何也赶不到楼上的。盲目的建设,挖沙、取土、采石,加剧了环境的破坏。故乡变了,变成了钢筋水泥的丛林,变得越来越陌生了。
故乡啊,母亲,我把年少时最美好的一段时光交给了您,您怎么不认得我了呢?请您伸开双臂,让我重回您的怀抱。